與Quinn在一起之後，Bucky只在偶爾的時候想起關於過去的事情。有時會充斥著傷痛、血液與同伴們的死亡，但海盜不就是這樣的嗎？在金錢財寶面前，生命不過是一份可以被輕易衡量的代價。

　　Bucky做不到。Bucky無法將生命視為一種能被輕易犧牲的東西，但是海盜，一旦進入了這個世界，便等於看見世界的本質，誰會接受一個曾經是海盜的男人呢？更遑論他還背負著其他海盜們的情感。

　　「……這艘船，一旦上來就下不去了。」Bucky低嘆一聲，他躺在Quinn的大腿上，亂糟糟的頭髮被人魚的指尖梳順，Quinn笑了一下，「我本來就沒想過下去。」

　　能讓她離開Bucky身邊的，只有神的懲罰，只有會變成泡沫的結局。

　　但在那份結局到來以前，她會一直在Bucky身邊。

　　「真好。Doll。」Bucky忍不住以從前的愛稱稱呼Quinn，Quinn並不介意，只要Bucky開心就好，如果她能讓他想起過去的美好而非痛苦，那她還有什麼好抗拒的呢？

　　人魚看見了Bucky傷痕累累的靈魂，來自於人類的險惡、海洋、同伴的死亡與殘酷的現實，他曾經送走那麼多同伴，直到自己成為船長，不得不接過自己本來並不想承擔的擔子，看更多人來到這艘船上。

　　她甚至知道Bucky在每個人成為海盜前，都會問一句：「你確定要成為海盜嗎？你背負上必死的決心了嗎？」

　　啊，這個人的本質柔軟又善良，所以才會因為這個世界而受傷啊。

　　「Bucko，你也是。」

　　你也是很好的人，能遇見你也很好……Bucky可以自由解讀人魚的話語，但此刻，他什麼也不想，只是枕著Quinn的大腿，聽她小聲唱著人魚的歌謠，舒服地睡去。

　　海盜也有回歸陸地的時候，Bucky和特定的幾個碼頭保持聯繫，對方會負責掩飾海盜船，並提供他們陸地的情報，相對的要定期支付交易費用。Bucky是個守信用的人，碼頭處的人也自然樂於和這樣的人打交道。

　　儘管碼頭處的上面便是政府，但既然能帶來收益，他們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Bucky牽著沉默的Quinn，簡單的寒暄過後提供先前打劫來的部分貨物，很快就予以通行，等離開了碼頭，走進市集裡，他才輕聲對Quinn說，「看吧，Doll，這個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泥坑。」

　　「……誰說不是呢？」Quinn反問，她對於人類的瞭解僅止於人魚口口相傳的那一部份，貪慕美好、愚蠢且軟弱，這些話語，如果她僅僅注視著Bucky的話，是感覺不到的。但現在看來，人魚們的傳聞並不算失信。

　　Bucky無奈地笑了笑，目光停在Quinn身上，他看著她深色的眼眸，「但妳不是，Doll……」

　　他琢磨著，但想要精準地形容就必須說些過於肉麻的情話，而這已經是年少時的他才會做的事情了。Bucky有些猶豫，Quinn察覺到了Bucky的停頓。

　　「Bucko？」

　　人魚的聲音帶給他奇異的勇氣，或者說，Quinn的存在本身就帶給他勇氣，Bucky揚起笑，不再像年輕的時候一樣輕浮，但更多了幾分真摯與坦誠。

　　「……妳是一切美好的代名詞。」

　　Bucky難得的情話讓Quinn忍不住怔愣，她沒停頓多久，一抹夕陽般的紅霞飛入她的臉頰，她很快冷靜下來，低低呼出一口氣，踮起腳在Bucky的耳邊說道，「你也是。」

　　「Bucko，你是我的海洋。」

　　他是她寧願受神的懲罰也想要留在身邊的存在。

　　Quinn的情話並沒有太過彎彎繞繞，Bucky牽著她的手，繼續往前走，他好像終於能放鬆一些了，在Quinn的身邊能讓他逐漸找回曾經年少的自己，「Doll，妳真會說話……這些話是只對我說的吧？」

　　「那不然呢？你可是我看見的第一個人類。」Quinn白了一眼，聲音仍舊柔軟而動聽，但她的性子可不如她的聲音一樣。

　　Bucky笑了起來。他很少問Quinn，為什麼看見他、看見的會是他，為什麼他很少說關於過去的事，但Quinn卻好像什麼都知道——他不問，是因為他相信Quinn與命運，已經發生的事情並不需要再去追究，而Quinn如果想要說，她會說的。

　　像今天一樣。

　　今天的天氣並不晴朗，隱隱約約電閃雷鳴，閃電在烏壓壓的陰雲中時隱時現，隨即帶來的是轟隆隆的雷聲，沒過多久便下起了雨，人群四散著，或是回家、或是找個躲雨的地方，也有些不著急的人，在雨中散步，Quinn和Bucky便是這一種——雨還不大的時候，淋雨是一種浪漫的情趣。

　　他們在雨中慢慢走著，因為人們幾乎都去躲雨的關係，周遭沒有其他人，Quinn才終於能放輕鬆說話。

　　「我第一次看見你的那一天，就是這樣的天氣。」

　　「喔？也是像這樣的雨天嗎？」Bucky問，他對於兩人的初遇還停在天氣晴朗的那天，Quinn跟在他身後被他抓住了的事情……那是一個不太浪漫的初次見面，要是Quinn眼中的初次見面更浪漫就好了。

　　「是啊，那天我從海裡探頭，看見你們的船，本來想試試看有沒有愚蠢的人類能當下酒菜，但我看見了你。」Bucky的身體在「下酒菜」那裡明顯地頓了頓，直到聽見Quinn悶悶的笑聲才知道她又在說並不好笑的冷笑話。

　　事實上，Quinn也不記得那天探出海面究竟是為什麼了，或許只是普通的心念一動，但她在離開海面的一瞬間看見了Bucky。

　　人魚的視力不算太好，但她看見他的靈魂，和他的眼睛顏色一樣灰灰藍藍，像陰雨時的海面。

　　「就這樣？」Bucky問。

　　「嗯，就這樣。」Quinn的手指勾了勾，Bucky的掌心頓覺一陣溫熱，他聽見Quinn好奇的反問，「這樣還不夠嗎？」

　　——這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泥坑，但我看見了你。

　　「夠夠夠。」Bucky挫敗地認輸，牽起Quinn的手就往前走，雨莫名其妙地就停了下來，太陽從晦暗的雲層中探出頭，撒下一片柔和的陽光。

　　他們在陽光下行走，影子纏成模糊的一團，在兩人的身後拉得好長好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