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少作夢。也許是受藥物影響，每晚我都會沉沉睡去，直到我聽到鬧鐘的鈴聲，或者感受到擱在腰上那隻金屬手臂的活動，意識才會一點一點回到這個世界。在那之前我的腦海到底展示了什麼？帶我經歷了什麼？抑或是一片死寂，沒去哪裡，也不在這裡？說不定沒有懷念的回憶，沒有荒唐的故事，沒有夢。我不知道。

只是某天我一轉身，只見一臉滄桑看起來老了十歲的Steve，和以T'Challa為首的Wakanda大軍，以及拿著機槍看著遠方一臉憂愁的Bucky（還有他身邊那隻聒噪的浣熊）。他們的視線前方是蠢蠢欲動的外星異獸，數量驚人，使得我方不少人眉頭深鎖。

我在哪？

啊……對，我在Wakanda對抗Thanos和他的軍隊。

然後下一個畫面已經是Thanos打了一下響指，聲音很小，氣氛卻應聲跌到最低點，毛骨悚然，雞皮疙瘩。再下一個瞬間，人們不安的恐懼的痛苦的憎恨的絕望的無力的哭泣與吶喊與呼叫與掙扎充斥全場。身邊忽然風沙滾滾。

「Steve？」

我聞聲，和Steve一同看向一臉迷惘的Bucky。然後他看向我，眼神一片慌亂，透露出某種異常。我很清楚那是代表什麼——我好想安慰他一切都沒事的，可是最後我只看見他張開了口，不聞其聲，便已化成地上的塵土。

Quinn。

那是我最後聽到的、未曾說出口的話語。連同那把狠狠插進心臟的無形的刀沒入體內，烙印在腦海，永不磨滅，萬劫不復。那是比惡夢更駭人的現實，比地獄裡燃燒的硫磺更猛烈的酷刑。如同將心臟挖出，被人咀嚼，再唾棄，而你再把那殘渣塞回去。那怎麼可行，怎麼能用？就不可行，就不可用。

有什麼比親眼看著愛人惶恐驚慌而你無能為力更為可怕？

大概就是看著愛人人生最後的瞬間仍然惶恐驚慌而你無能為力。

每日每夜都無法忘記Bucky那副表情。如果消失的是我那該有多好。

「Quinn，就當作是為了他們，對自己好一點。」Natasha如此對我說道。我敷衍點頭了事，也不顧實驗室內對著螢幕歎氣聲連連的Tony。Nat也是習慣了我的消極與頹然。

自那件事發生以來到底有多久了呢。日復一日尋找著能把眾人帶回來的方法，也不知道到底如此方法存在與否。每次期望落空，失望逐漸取代成麻木，什麼都感受不到了，就唯獨現實崩塌成頹垣，火還在蔓延。每天活像被綁在木柱上被大火吞噬，卻也死不了。

我很少作夢。因為受藥物影響。每夜我無法不靠安眠藥進睡。失去意識幾小時，在清晨時候藥效消失之後又回來。日復一日，也不知道如此日子重覆了多少天。

然後有一天，我竟然可以活著看到Bucky回來。他那湛藍的眼眸還是一樣的灰灰藍藍，讓人想起洶湧的大海，將所有痛苦的火焰都撲滅。我被這片汪洋淹沒。沒有窒息的感覺，反倒是像是重生一樣。

我緊緊擁抱他，直到雙臂發疼顫抖也不放開。

他肩膀濕了一片。

當我放手的時候，他摸了摸我的頭。然後指向我身後。不知何時一眾戰友都換上一身黑，神情憂傷。我很快就知道這是什麼回事。

從來都是以某些人的犧牲，才得以換取世界片刻的安寧。我看著照片上的Tony Stark，還有墓碑上寫著的Natasha Romanoff，語塞，心情複雜。

耳邊響起Natasha的話，還有Tony的歎息。想起她的細心體貼靈巧拼勁，想起他的拼盡全力不顧一切。那時候是不是不該敷衍了事？是不是應該多花時間陪伴他們？

後悔與自責紅了眼眶。我不願因此哭泣，只好緊緊地牽著Bucky的手，珍惜如今一切。

然後我聽到Bucky喚我的名。聲音有點遠，我嘗試走向他。下一刻，我睜開了眼睛，看到Bucky眼神柔和，他伸手拭去我臉上的淚水。原來我在哭？

「Q，你還好嗎？」他試圖擠出一個笑容，還是很難看。「做惡夢了？」

我愣了一下。啊，原來是夢。Tony沒死，Natasha也在，大家一切安好，正在合力收拾Thanos帶來的殘局。我這才發現我身體緊繃，呼了口氣才放鬆下來。好累。我揉揉眼，嘗試重整狀態。

「我夢見……我們的朋友犧牲自己，換地球的和平。」

Bucky哼了聲。我頓了一下，繼續說。

「之前有聽過Stephen Strange說，夢裡看到的說不定是另一個時空。」我抬眼看向Bucky，眼神閃爍，說不定在尋求什麼安慰。

「是嗎？」他的手覆上我的臉頰，機械手被我們的體溫暖和起來。「那樣的現實就交給那個時空的我們去面對吧。你要記得你在這個時空，大家都在。這才是你的現實。」

我閉上眼睛，看到許多珍愛的人的臉孔。的確，這才是我生活的現實。等等和大家一起吃飯好了。有空的話也給Matt打個電話吧。

在那之前，就讓我再鑽入戀人懷裡，貪戀清晨的安寧。

這是看完Doctor Strange in the Multiverse of Madness之後一直想寫的題材！反正官方都已經確認了不同世界線的存在了，當然要來寫一下他們的現實是我的夢（夢CP），我的現實（看到的電影世界線）對他們而言也同樣只是場夢，哈哈哈哈我為什麼要這樣傷害我自己（。